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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蓬萊島(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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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蓬萊島(32)

岑舊再睜眼時, 發現旁邊又坐了一個人。

岑舊:“……”

你們這一個個來去自如的,會顯得天道很呆啊。

再擡眼一看,居然是沐安。

岑舊:見鬼。

雖然知道這是幻境, 但岑舊每次一看到沐安那張臉, 還是會下意識心底發怵。

這家夥在這之後的千年裏到底是經歷了什麽啊?!

沐安微微頷首,岑舊順著他的指示看過去, 臥室裏的那個桌子上放置了一小瓶指甲蓋大小的白色瓷瓶。

岑舊還沒來得及問沐安這是什麽東西,再一扭頭,沐安就消失不見了。

他只得自己下床, 走到桌邊, 小心翼翼地用靈力懸空之後,旋開瓶蓋,一股清香的草木味道便絲絲縷縷地傳了出來, 夾雜了幾分苦味。

岑舊微微瞪大了眼睛。

千年之前的沐安, 居然還會關心人的嗎?

雖然岑舊覺得有點魔幻,不過看沐安一言不發放完藥就走的別扭性子,又覺得確實是他本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至少這種格外讓人不爽的擰巴勁一脈相承了下來, 知道的以為他是在送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尋仇呢。

岑舊用指尖沾了一些,碰到胸口上的一縷紅痕,天雷留下的痕跡便如海水退潮一般,迅猛地黯淡減輕了許多。

他若有所思地又用指尖蹭著藥膏抹到曾經縛仙索留下的傷口處, 傷口邊緣便出現了明顯的好轉。

入幻境的乃是岑舊的本體真身, 只不過在幻境裏面被迫扮演了一個天道使者的角色。

他受的傷都是實打實的,而沐安送的藥也許存在一定靈性, 才能直接作用於岑舊的傷口。

沐安送來的靈藥劑量畢竟不多,斟酌了一下, 岑舊還是優先治療了天道劈在他身上的傷口。

也不知道還要在這個幻境待多久。



天外天突然發生了巨大的震蕩。

岑舊從睡夢中驚醒,走到門邊,才發現天道的禁制已經解除了。

他心底有些不妙,走出臥室,便瞧見風雲翻滾,日月無光,本該潔白一片的天外天如今到處都蒸散著不詳的黑色煞氣與血色火光。

岑舊一步步走出洞府,哪怕路上還沒有碰見一個生靈,空氣中那股血腥味也已經告訴給了他答案。

修真界幾乎算是常識的那段歷史重映了。

人仙與古神發生一次洞府地盤的搶奪,成為這兩個派系多年積壓的仇怨的導火索。

人間與天外天迎來了一場漫長的浩劫,持續百年,生靈塗炭,損失慘重,人族從此再無出頭之日。

這些事情距離岑舊太過遙遠,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居然還能親眼目睹往日遺跡。

按照記憶中往沐安的宮殿前走去,愈加深入,便遇到了越來越多奄奄一息的人仙與妖族。

岑舊邊走,邊給快要斷氣的祂們送一口靈氣。

走到最初的那片空曠白雲中,前方玉殿巍峨,岑舊才停下腳步。

他一進入幻境就被天道軟禁,到現在壓根不知道天外天究竟是個什麽地方,自然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往這裏走,是因為岑舊只認識這麽一條路。

既然他是從這裏進入幻境的,那麽出口應當與此相關。

那些胡亂爭鬥的家夥們自發地忽視了岑舊的存在,一路走來,戰火從未殃及池魚。

岑舊順順利利地來到玉殿前,卻發現本來開著的沐安洞府如今大門緊閉。

他心底滑過異樣。

總覺得在這種時刻下,沐安的外出與這場浩劫脫不開幹系。

岑舊並沒有來得及想太多,天空日月忽而齊齊隕落,夾雜著與空氣摩擦的炙熱火星,化作拳頭大小的燃燒著的石頭,接連地砸在了天外天的地面上。

烈火灼燒成一片,黑煙彌漫,再也看不出原本潔白的仙境姿態。

廝殺的人妖暫時停下爭鬥,盡可能躲避那些從天而降的火球。

然而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火星躥上他們的身上,便猶如貪婪的蛇一般,頃刻蜿蜒盤旋,直至將人燒成灰飛煙滅。

不管是人還是妖,都是在天外天獲得神格與天地同壽的存在,卻也只能在這些烈火灼燒下坐以待斃,岑舊無意間擡眼,與一位燒得只剩半截身子的人仙四目相對,從對方猙獰而痛苦的臉上讀出了一絲塵埃落地的嘲諷。

仿佛在說: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

岑舊下意識挪開了目光,下一秒,就聽到了魂魄堙滅的破碎聲。

清脆的,像是琉璃瓶摔在了土地上。

無論曾經多麽天之驕子,多麽高高在上,在絕對的秩序面前,似乎人與瓶子脆弱的沒什麽分別。

“我知道你在看。”漫天的哀嚎中,青年冰冷的聲音好似安定的風雪。

天空寂靜無聲,唯有火球不斷落下,似乎要懲戒似的消滅天外天上所有秩序以外的變數。

岑舊想,昔日的天道使者見到這幅景象,他做了什麽?

他能做什麽?

掩蓋在舊日的骯臟真相宛若陳疾一般被撕扯開傷口,鮮血淋漓地暴露在了空氣裏。

哪怕他不是真的天道使者,註視著萬千生靈的萬古同悲,也依然感覺到了靈魂深處與火焰一同沸騰的憤怒與不甘。

尤其是在這種無能為力,拯救不了任何人的情況下,不甘便如一捧心火,輕易地便可燒掉所有的理智。

更別提那個什麽都想救的天道使者了。

什麽都想救,天道使者的結局卻是連自己也救不了。

“你想用自己給它們贖罪嗎?”

一道陌生的聲音傳進來了岑舊的耳中。

空洞無比,偏向中性,聽不出來男女,也聽不出來老少,只是冷漠敘述得像無情的大道。

這是岑舊進入幻境以來,第一次與天道的直接交鋒。

他不由得指甲輕微地蹭了下掌心,竭力抹消那抹不安。

“你不是祂。”

岑舊久久沒有回應,那聲音便又沒頭沒尾的補充了一句。

有點意外,但卻不算太意外。

天道的地位,本就與規則等同,包容天地萬物、諸生百相。

因此可以跨越時空,看到他的本質,岑舊也並不意外。

就算這個天道是假的,估計實力也在規則之上。

假若天道真的打算就此撕破臉,那事情著實棘手。

岑舊不想死,一點都不想。

他前世已經死過一回,方才得知活著的珍貴。

對他來說,生命就如同行旅之人漫漫長途中在荒漠中遇到的止渴甘泉一樣,岑舊不會撒手的。

在天道面前該如何保全性命?

岑舊露出笑容:“既然您已經知道了。我是個被無辜卷進來記憶幻境中的倒黴蛋,要清算,您也得清算那個故意把這些東西暴露給我的家夥啊。”

“……”

沈默。

尷尬的沈默。

岑舊舔了舔牙根,意識到禍水東引失敗了。

對天道來說,他作為一個千年後的靈魂,確實微不足道。

偏偏他看見了一些本應該被抹去的真相。

人妖之戰之後,幾乎當時的參與者都就此銷聲匿跡,足以說明天道在裏面絕對做了什麽需要掩蓋的事情。

祂絕對不會容忍千年後的靈魂窺伺祂的目的。

真是被那混沌坑死了啊。

直覺告訴岑舊,混沌應當不是存了什麽讓天道借刀殺人的心思。

它被關在蓬萊秘境這麽多年,顯然也是千年前大戰中被清算的一員。

雖然在為天道做事,肯定心底還是有點恨在的。

它想拿這個幻境告訴岑舊天道的異常。

想要把骯臟的腐敗的醜陋的鋪陳在陽光下。

“你想給他們贖罪。”

這一次,語氣裏沒有再帶有詢問的意味。是陳述,也是命令,更是即將發生的事實。

岑舊笑容一僵:“等等,我並沒有看見……”

這話其實他自己都不信。

但萬一天道是傻子呢?

天空猛地降下幾乎要碾碎人類神魂的威壓。

岑舊:“……”

好吧,天道顯然聰明過了頭。

不過這種想要殺人滅口的行徑實在像個猥瑣小人,幾乎完全原形畢露了出來。

祂一點都不公正無私。

為什麽現在暴露了呢?

怕是對自己的實力自信過了頭,想著岑舊一個區區凡人根本毫無抵抗之力。

到時候灰飛煙滅,誰還知道祂的本性?

所以說……聰明過頭了啊!

威壓在剛觸及岑舊發絲時,火紅滾燙熾熱的道韻就像之前一樣包裹在了岑舊的周身,替他完全抗住了岑舊的威壓。

與此同時,岑舊手中摸出伏念琴,琴弦浮動,音波幻化成藍光一縷一縷地打在天地之間,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裂痕逐漸連結成蛛網的形狀,會聚於一點,層層星光從那些縫隙中滲漏出來。

哢嚓一聲,幻境被伏念琴擊碎了。

天道的餘威像是飛速地被岑舊拋在了千年前的塵埃中,幻境碎裂時還能感受到那股子震懾骨髓的憤怒。

岑舊落回到星空棋盤上時,發現身旁圍了一群人,就是方才那群被他和謝冷玉救了的修士們。

混沌的動作太快,任誰也沒反應過來,岑舊就這麽肉眼可見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方才經歷過與謝冷玉的離別,如今又一個大能的生死不明讓這群修士們嚇得臉色蒼白。

秘境如今兇險萬分,他們沒有庇佑根本寸步難行。

倒是傅煊凪鎮定道:“我們等等,岑道友很快就會出來的。”

岑舊和傅煊凪對視一眼,尚沒來得及交換信息,頭頂上亙古不變的星空忽然齊齊堙滅黑暗下來,隨即滾動的是層層烏雲,以及烏雲下紛至杳來落到棋盤上的天雷。

“這是什麽?”

“怎麽會有雷劫?!”

岑舊默默踢開腳邊被第一道雷劈成焦炭的混沌。

現世的天道應當是發現了異常,怒火攻心之下急不可耐的想要滅口。

“快去傳送口。”

岑舊對眾人道。

無路可走了。

這些天雷來勢洶洶,力度之大怕是常人無法承受。

從爛柯棋的難度可以預料到最後的危險,但緊緊抓握一線生機總好比在原地等死的好!

眾人當即朝著傳送點不要命地撒腿奔去。

岑舊是最後一個進的,他守在門口,幫助其他人先一步傳送到其他空間。

天雷不停地妄圖落到他身上,但總被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道韻阻礙。

直到岑舊整個人沒入傳送點,他也依然毫發無傷。

腳剛落到地面時,感受到了方寸的寂靜,岑舊這才有功夫舒了口氣,忍不住摸了摸腦後的發帶。

與天道那般有恃無恐,是命懸一線之人傾家蕩產的賭註。

他賭贏了。

“居然是你。”

指尖輕微地摸到紅色的發帶,便輕易地將熱意蹭上了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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